M.Saintess-明日酱

总有一天,
留我在此的东西都会死去。

而在那之前,
我会永远爱你。

[all炭]鬼少年-06

       *糖来!大家都来看无惨老板炼铜(啊?)炼铜好啊炼铜妙,说起来无惨都这个年纪了,跟谁在一起都是炼铜吧(?)无惨炭贴贴好耶

  *说起来炭一直跟鬼生活在一起,虽然根是好的,但是也别指望他白到哪儿去(嗯)有人性是一回事,对人类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了呢(无惨:也不看看是谁带大的)






  月色遥远而清冷,高高地悬挂在众星之上,千百多年以来始终默默作伴,令惧怕阳光的鬼不再惧怕黑暗。仔细地探寻才能发现,那清洌的水边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轮廓深邃,风掠起四周的草丛,争相斗艳的花卉们湿漉漉地沾着雨水,四周静谧得仿佛能够听见水滴滴落的清脆声音,涟漪一圈圈荡开。


  又是这个奇怪的梦——


  名为鬼舞辻无惨的鬼,缄默无言地站在那里。明明拥有着无可挑剔的五官,只要稍稍一颦一笑就能让人坠入爱河,他的神色却始终保持冷戾和森然,满目皆是让人胆寒的冰冷。拥有这般容貌的他,跟旖旎纵情等字眼完全搭不上边,光是被那裹着杀气的暗沉目光生生击中,就能感到压抑,神经不由自主地紧绷。


  人类最原生的恐惧扎根在神经甚至四肢百骸以及身躯的每一处,它们全都尖锐地叫嚣着——若靠近这个英俊的男子,下一秒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活过漫长岁月的鬼王正沉溺在自己的梦里,清冷的眉眼蹙起,目光晦暗而锐利,似乎陷入了某种复杂而无声的思量。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

  一个无比真切、又让他感到不真实的,非常荒诞可笑的梦。


  更无理的是,这种梦并不只有一个。而是很多很多种好似幻梦一般的记忆碎片交叠在一起,交织成的各种各样的梦。他做这种类型的梦的起点,是灶门炭治郎还未成为鬼之前,那一日的他一如既往地搜集着青色彼岸花的情报,一切的一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梦里的阳光温暖而模糊,失真的镜头下分不清是恬静还是喧闹。有温度的清风吹拂着陇密的鲜绿树叶,葳蕤间漏下的细碎光斑让湿润的青苔映出光亮,蝉声如雨,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夏日时节清澈梦幻的白光。

  如此清新,如此美好。


  红发的少年回过头来,无所畏惧地朝他笑啊。


  这个笑成为了一切因果的伊始,鬼舞辻无惨来到大雪纷飞的山中,带走了当时尚且年幼的灶门炭治郎,将他鬼化,又细致入微地照顾,把失去记忆的男孩养在自己身边。不知从哪儿来的情感与他向来随心所欲的性格结合在一起,促成了这一切,归拢起来便是命运的转折,又是生命里的劫。


  后来又有着更多的梦。


  他梦到满身是血的炭治郎,闭着眼如此安宁,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而他凑到炭治郎的耳边,倾吐着柔软而湿润的情话,双手越箍越紧,一点一点地紧抱着。绵绵不息地说着话,拼命地嗅着炭治郎的气息,似乎只是在等待一声应答,再紧接着,就是一片澄澈的天光坠下。


  梦到夜里的雨水,柔软婀娜,洗涤万物,轰轰烈烈的爆炸卷起尘土,在漫天的火光里,同眼中含满愤怒与不可置信的炭治郎四目相对,短短的一瞬,紧接着在耳边响起来的就是鸣女的琵琶声。


  梦到灯火灿烂的残景,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就搭在肩头上的手,炭治郎沉重浓厚的呼吸,一晃神就变成了遥远的,在身后连绵不绝的怒吼。


  又梦到迷蒙的雪色,满目的血泊,彻底崩溃的成年女性护着自己的孩子怒视他,至死般暴烈的情绪取代了往日的温和,嚎啕的哭声组成了悲哀的狂想曲,再一回头,是满身散发着惊惧与悲伤的谁,带着最小的孩子狂奔的背影……

  在这一夜通通化为亡魂。


  这些奇异的梦似乎裹着细碎的情感,一点一点改变着他感情的形状。随着梦境的画面变得清晰,随着时间流逝,与日俱增、日积月累,他对炭治郎的情感也变得不可与以前同日而语。最初的最初,他更多的只是抱持着新奇与困惑,即使为炭治郎特地建造了宅邸,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甚至专门立了相关的规矩,但从结果上来看,始终算不上能够天长地远的上心。如果只是秉承着最初的情感,这份心血来潮很快就会退却。到那时灶门炭治郎就会像玩腻了的旧玩偶,被毫不留情地丢弃吧。


  可命运似乎并不给鬼舞辻无惨这种选择,温柔而模糊的,愤怒而执着的,这些梦中有关于灶门炭治郎的一切都能轻易唤起他势在必得的欲念。


  最开始的他对炭治郎采取放养政策,将男孩变成恶鬼就已经达到了他一时起意的目的,故而他就任由男孩在鬼生活的环境里生长、被浸染,无论最后男孩变成什么样子他其实都不甚在意。


  可后来,伴随梦的堆积,也许只是炭治郎的一次回头,也许是一次面对他满心信赖的笑,又或许只是一次男孩睡梦里呢喃他的姓名……无惨再也没办法忽视自己愈发膨胀的性情,忍不住探究,忍不住触碰,他向来随心而欲,又怎会亏待自己的心。


  “——炭治郎。”

  “怎么了吗,无惨先生?”

  已经成为鬼的男孩眼底依然清澈,仅仅只因为他唤他过来,就充满了明亮的欣喜。


  任性与恣情得到了毫无保留的回应,鬼舞辻无惨难得的被有所取悦,他觉得满足,所以奖励般地摸了摸男孩的脸颊。


  偶尔他也会去观看黑死牟对炭治郎的训练,挥剑姿势,负重跑步,担水跳桩,样样不少。不肯食人肉的男孩支持不了多久,不过小半天就昏昏欲睡了,黑死牟深知勉强不来就放他去休息。得到体谅的炭治郎在这种时候总不会第一时间跑去休息,而是一溜小跑来到他的面前,带着点儿羞涩问他,自己做得怎么样?如果这时无惨夸奖了他,就能收获一双铮亮起来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说起上弦一黑死牟,原名继国严胜,是曾经打败了甚至可以说是虐杀了鬼舞辻无惨的剑士——继国缘一的兄长。在无惨的建议下接受了可以鬼化的血液,自此放弃了为人的身份。现今灶门炭治郎随身戴着的那副耳饰,毫无疑问就是继国缘一传承下来的遗物。然而在继国缘一死后的这些年里,他们两个联手歼灭了所有使用日之呼吸的剑士,可谓让日之呼吸一派的传承就此断绝。


  不是恰巧相似,也不是刻意的仿制品。鬼舞辻无惨把灶门炭治郎带回无限城,黑死牟看到炭治郎的耳饰的那一眼起,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一点。说到底都是与继国缘一以兄弟相称,即使说不上至深的亲情,但一起经历过的岁月仍然历历在目,证据确凿,这种程度的辨别又怎会做不到。黑死牟觉得奇怪且讶异,心底有什么晦暗的情感蠢蠢欲动,却又没办法揣摩清楚无惨真正的用意。明明这些年来无惨一直真真切切地惧怕并避讳着日之呼吸,只要提起继国缘一的名讳就能将他激怒,而灶门炭治郎身上明明就带着无法忽视存在感的其中一块碎片,无惨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找到他,将年幼的男孩化为鬼的?


  说到底,明明这么多年日之呼吸都已经销声匿迹了,为什么缘一的继承人还是存于世间?


  只是浅薄的层面的话,或许有点儿把继国缘一的继承人变成鬼,带着份侮辱与玷污的快意,黑死牟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根本无法成为支撑鬼舞辻无惨现在所作所为的理由。


  可无惨明明能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花牌耳饰上久久停留,却只是把教授炭治郎剑技的任务交托于他,并嘱咐不许教授任何呼吸法,对他的困惑保持了沉默,视而不见了。


  第一次面对炭治郎时,注视着那对熟悉的耳饰,脑海里缘一的身影清明得不可思议,黑死牟倏地有了股闷雷般的疑惑和怒火,首次训练进行得相当严厉,可炭治郎非但没有抱怨,还笑起来称赞他的剑技,刚重新学会说话没多久的炭治郎哪懂什么花言巧语,只是坦坦荡荡又朴素地称赞他。


  黑死牟被那个笑容击中,所有私人的情绪一下子就敛住了。继国缘一已经死去了那么那么久,泉下的白骨都已经化作泥沙归还大地了吧。而眼前的男孩哪有什么与生俱来的天赋,有的仅仅只有一颗做好觉悟挑战千难万险的心,面对如此泥泞枯索的道路,只是打算努力前行。


  就如同一心追随着缘一步伐,渴望超越缘一的他自己。


  所以那一天黑死牟俯下身来,告诉炭治郎,作为初学者而言有这样的毅力很不错。受到了夸奖,炭治郎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一下子就羞红了脸,觉得高兴,嘴里又说着谦逊的话,最后的最后,跟他甜甜地说着谢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鬼舞辻无惨把灶门炭治郎带回无限城的理由,就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那是灶门炭治郎八岁的时候。


  鬼舞辻无惨的梦发生了一种特殊层面上的质变,所有的光鲜亮丽一时间都黯然失色,随之取代来的便是漫无边际的怒火与悲伤,浓郁的黑暗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了。


  那段时间的梦实在是折磨得他精神衰弱,可他不肯坦白,炭治郎也不懂他心中的苦恼,因为不吃人肉所以要定期进行补眠的炭治郎,只是始终如一地坚持着每一天。变成了鬼,但备受上弦和鬼王宠爱的炭治郎并不懂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只是普通地过好每天,畅聊琐碎之事,他就能够幸福得一塌糊涂。


  那一日灶门炭治郎大梦将醒,惺忪的睡眼挣扎了一会儿,第一时间入目的便是鬼舞辻无惨笑着的脸。无惨提早结束了手头的事来到他的房间,炭治郎枕着他的大腿醒来,他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抬起头来傻傻地冲无惨笑:

  “我这次睡了很久吗?”


  “不,是我提前回来了。”无惨抬手开始打理了炭治郎睡乱的头发。


  “为什么?”炭治郎坐起来任由他摆弄,漫不经心地问他,“提前的话不会让别人感到困扰吗?”


  “我对人类的辛劳和为难不感兴趣,因为想见炭治郎,所以我就回来了。”无惨倒是气定神闲,欣赏炭治郎因为被戳中而变得通红的脸。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都没关系的,说到底让无惨先生回来,都只是我的任性而已。”炭治郎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因为想跟你待在一起,所以、所以——”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炭治郎的心情比那些人类的想法要更加重要。对我而言,这样做才更加值得。”无惨索性说出真实想法,让炭治郎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番,这才说,“嗯,这样就可以了。”


  连头发都被一丝不苟地打理,炭治郎觉得羞赧极了,心头却有如碳酸气泡那般的喜悦不停冒出,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说起来,最近上弦的办事效率好像变高了。”无惨无所顾忌地同他唠起来,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翻出茶壶和两个杯子,用动作询问炭治郎要不要喝。


  炭治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最近也没怎么看到猗窝座先生他们。”


  “猗窝座的话,以前平日里就是个工作狂,因为认真又忠诚所以不用怎么管他。炭治郎能经常见到那家伙,就是因为他还挺喜欢你的。”说到这里,无惨平静的情绪似乎有些动摇,稍微挣扎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他的话怎么做我都不奇怪,倒是那些一直游手好闲尽搞一些乱七八糟事情的……”


  察觉到了无惨的意有所指,炭治郎的笑里也带了点无奈:“但是最近他们要比以前认真吧?听童磨先生说,好像是因为我的关系,上弦们的关系变得比以往要好了,是这样吗?不过童磨先生本人的人际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了……我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的存在有能帮上无惨先生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嘿嘿——”


  这个笑容柔软得过头了,太真挚又太诚恳,梅红色的眸里沉寂的眼波辗转出柔和明媚的光晕,鲜明地展露出一颗真心,像旖旎的景色,又像春阳,像千千万万个梦里,跟那个迷蒙的微笑一般模样。


  这一刻的炭治郎轻易地把握并蛊惑住了无惨的心,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千年时光的曾经,还是人类的时候,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从天空中心的云层里落下的那抹光好像也是这般,想用比明亮更明亮的词语去形容,心底充斥着他人百思莫解的欢愉。于是他沉默了很久,等到炭治郎不解地望向他,才说:“炭治郎真是好孩子。”


  “无惨先生高兴的话就太好了,我也很高兴。”无惨揉着他的头发,作为回应,炭治郎蹭了蹭他的手心。


  无惨轻轻地对他说:“无限城外面下雨了,要去看吗?”


  “真的吗?”看到无惨点头,炭治郎觉得惊喜,又凑近他,“我想跟无惨先生一起去看,可以吗?”

  无惨揽住他,柔声答应。




  雨。

  是夜晚的雨。


  清凉而清新的,洗濯大地的雨水。

  淅淅沥沥,雨声清脆。


  这附近有专门提供欣赏雨景的船家,只要不是喧闹的倾盆大雨天气,普通的雨天都会开放。鬼舞辻无惨做好了一切准备,炭治郎只需要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同他一起踏进船篷里就足够了。在无限城生活的这些日子里,炭治郎也跟着无惨学习了拟态的本领,虽说不上精通,但光是伪装自己鬼的样貌已经绰绰有余。船夫把他们当作普通人一样接待,清爽地笑着,似乎对自己的工作乐在其中。


  二人并肩坐在船篷里,视野里飞舞着数不胜数的雨粒,滴在水面上泛起波澜,雨声与水流声融为一体。炭治郎觉得肺部甚至都充满了清新的湿气,长久被无限城的血腥味困扰的他觉得舒畅极了,喜悦的心情更甚,同无惨说起近日来的琐事。


  比如堕姬最近给他新买的衣服,玉壶和童磨对此评价褒贬不一,惹得堕姬生了气,他一边喊着小梅姐姐一边拽着她才算平息下来;又好比半天狗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怯懦模样,跟他一起评价玉壶新做的壶时一个劲儿地往好的夸,他不大懂艺术的事情,只知道最后玉壶说半天狗的评价毫无参考价值;又比如前几日童磨邀他去极乐教的据点玩,好多信徒簇拥着他把他搞得手足无措,童磨倒是乐呵,见差不多了就把他叫走了,在一起说了一些闲话后,童磨告诉他,最近上弦们往来无限城都格外频繁,这可都是炭治郎的功劳呀……


  无惨也会主动挑起话题,大多都是人类社会的东西。他总说些时尚衣物、首饰、展览、商品、科技水平之类的话题,还会附带耐心的解释,炭治郎听得一知半解,不大能插上嘴,便一直耐心地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水都有了收敛的势头,有关无惨情绪的气味突然变得有些阴郁,好似想起了什么,炭治郎有些担心的注视他。


  他想起了那个梦。

  说着说着,梦的全貌就浮现在脑海里。


  无惨那段时间的梦里,循环往复着此等场景。


  那是个只存在粘稠黑暗的世界。


  梦境的初始是从一片混沌与漆黑中开始的,他从无穷无尽而冗长的黑暗和死寂中醒来,周围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一丝丝活物的气息,遥远的上方沉浸在漆黑的黑暗里,往上仰望的感觉就好似窥视不见尽头的沼泽,越看越难以分辨究竟何者为上、何者为下。


  而后,这份黑暗中似是响起了世间所有的声音。

  突然出现流动在四周的白光让梦中的鬼舞辻无惨瞬间产生了被阳光灼烧的恐惧感,可那份光芒只是软软地落在他的身上,好似只是简简单单的轻轻抚摸。


  就在他颇感诧异之际,他一下子听到了。

  群鸟振翅而飞,风拂过花间树林,河海涌动,水流碰撞翻涌引起滔天之势,甚至能够感知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他还来不及捕捉和享受这种全知的感受,整个世界就又陷入了万籁俱静。


  无声无息。


  他对此感到困惑的即刻——

  整个世界突然漫起了滔天的火光,好似要烧尽世间一切罪孽与邪恶,这份火光带着炽热的温度袭击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以吞噬燃尽一切之势头。


  “——鬼舞辻无惨!”

  一个凛然的少年嗓音响彻了整个世界。


  他向来敏感的神经一瞬间就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杀意,包裹在铁器的寒冷里,只需一点点距离就能抵在他的脖颈间,激烈的火焰又参杂着些许奔涌的水流一起朝他刺来,剑气覆盖的地方瞬间火光四溅。


  他看到拥有青涩长相却神色决然的少年满脸憎恶和愤怒,他看到映着火光的花牌耳饰肆意翻飞,他看到少年的身后飞舞着美丽又可怕的红莲业火,他看到那双清澈的眼里愤怒与恨意绵延不绝。


  如同火神一般。

  烧尽世间一切罪恶,绝不姑息,绝不轻饶。


  每每在少年要真正触碰到他脖颈的前一瞬间,无惨就会自梦中惊醒,在寂静安谧的夜色里静静地感受着慢了一拍涌上心头的愤怒与巨大的困惑。


  那么美丽的梅红色啊。

  毫无疑问就是被他化为恶鬼的,借以破坏继国缘一继承的,现正被各位上弦簇拥的男孩。

  ——灶门炭治郎。


  梦里已经是少年模样的炭治郎,从头到脚都分明是人类的模样,根本没有一丝丝浸染过他血液的迹象。


  毫无根据,荒唐至极。他费力地呼吸着,觉得内心枯索,大多是不可置信,有些愤怒又有些悲伤。平日里炭治郎无论如何都总是微笑着看他,这样朴素而天真的,如今才八岁的男孩,怎么会露出那样充满憎恶的目光?好似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堕入地狱陷入万劫不复,永无片穴可居。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如此了吧,无惨心中愈发悲戚月余,轻轻地喊了喊男孩的名字:“炭治郎。”


  “无惨先生。”炭治郎不明白无惨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就变得糟糕,有些仓皇地回应他。


  这么清晰,鲜活,生动的一颦一笑啊。多少次在梦里渴望的身影,此刻就在他的眼前,有些惊慌地握着他的手,担忧地注视他。


  “没什么,”无惨慢慢地平复下来,“没什么……炭治郎昨天是不是做了噩梦?”


  炭治郎一时愣住,回答他:“是。”


  他本不想提及自己的梦,说不上是噩梦,最多让他感到有些惶恐又有些不安。他梦到了好多好多人,站在风吹草动的对岸望着他,朦胧的白光模糊了每个人的面容,对他喊着什么,说了什么,一定是必须要传达给他的东西,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能听到。

  他听不清晰,也看不清晰。


  他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梦作为话题而言可说性太少,却没想到无惨轻易看透了这一点:“但是无惨先生为什么会知道?”


  船桨与船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说过了吧,”无惨一点一点地靠近他,手臂从背后穿过,把炭治郎揽进怀里,“炭治郎跟我的联系很密切,只要你没有隐瞒我的意思,那我全部都会知道。”


  炭治郎从来不愿意对他说谎,于是他便坦白了说。


  梦里,沉积又困倦的风淌过他的脸颊,好多好多不认得的人,一开始簇拥着他却又离他而去,好多好多人在哭啊,好多好多人在呼唤他,问他,你要去往何方。


  “不明所以。”无惨淡笑一声。

  “完全搞不懂。”炭治郎也笑道。


  鬼舞辻无惨抱着他,也不知道究竟抱了多久,炭治郎只觉得这个拥抱很长很长,长到他没办法忽视,要在他的生命里印下烙印,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无惨身上散发出的愈发凶狠的占有,末了又流露出悲伤与缠绵。


  终于,无惨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炭治郎会有想隐瞒我的事吗?”


  炭治郎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是没有的。”


  无惨没头没尾地说起来:“人的生命转瞬即逝,鬼的生命却永无尽头,所以炭治郎要一直陪着我,不要对我隐瞒什么,也不要想着避开我,跟我永远待在一起。”


  炭治郎笑了,只是答应他,回抱他。


  船夫哪能明白二人说了什么,只是听到他们缓慢的絮絮叨叨,觉得同这雨水一般绵绵不息,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浆,又看了看,二人正互相依赖般黏在一起,谁也没有再说话。


  广阔无垠的天空唤起浩渺壮阔的云彩,悄悄收敛了雨水的势头,轻如梦中低语的呼吸间都能感受到温柔雨水平息尘世的喧嚣的感觉。


  变成了如此柔和、如此温柔的,好似没有烦恼的世界啊。

  雨停了。




  这是最终选拔的前一天。雨水落在树叶上哔啵作响,满满的鲜绿都被雨水淋湿,充满了厚重的湿气。鳞泷左近次正往火堆里添置柴火,结束了训练的祢豆子则上前关上了门与窗,不让雨天湿润的风进到屋里。


  二人唠扯着一些闲事,鳞泷问祢豆子喜欢吃些什么,祢豆子思量了一会儿,笑着说,真要说的话就一定是金平糖了,不过鳞泷先生做的饭都很美味,我都喜欢哦,鳞泷看着她,说等最终选拔结束后就去购置一些吧,买整整一大罐,感受到这份流连的念想,祢豆子觉着有些感动,好一会儿才回答,说着好啊、好啊,谢谢鳞泷先生。


  又是一阵沉默,鳞泷左近次的心中思虑着一份沉重的事物,他觉得这些考量对祢豆子而言太过残酷,可他又不得不提醒,不得不挑明——

  “祢豆子。”

  “……咦?怎么了吗?鳞泷先生?”


  自来到狭雾山后就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的祢豆子,此刻正用剪刀修剪着自己的头发。


  “祢豆子啊,你曾经说过……你成为斩鬼剑士的原因,其中也有寻找幼年时失踪的你的哥哥,对吧?”

  “是啊。”


  面对如同父亲一样的老师,祢豆子对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题感到更加不解了。

  “——哥哥在我小的时候失踪,在那之后妈妈日日夜夜思念他,担忧他,经常说起哥哥的样子,听了那么多遍,我想我大概清楚了哥哥的模样,能找回的话自然最好,也算是了结了爸爸妈妈的遗憾。”


  灶门祢豆子的心头绵延开一阵阵苦涩与悲伤,少女当然明白年幼时尚且还没有自我生存能力和照顾自己的能力的哥哥,即使是活着,又如何才能做到平平安安地长大呢?她当然明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是一种几近幻想与祈愿的,过于乐观、过于自欺欺人的念想了。


  但是,就是忍不住去这么认为——

  听过自己的母亲对未曾谋面的亲生哥哥所做出的高度评价,就会忍不住产生无端的憧憬与信赖。觉得如果是那样了不起的哥哥,就一定可以活下来,好好照顾自己,会静静等待家人找到他。等待着跟谁重逢,回到自己真正的家。她的心头始终揣着一份盲目的信赖,好像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兄长一定会活下来在这世间肆意生长,灶门炭治郎一定会停驻在哪一个路口,怀着隐秘又飘渺的期待,等待谁伸出的手,等待着谁的到来。


  她将这般脆弱的期许与愿望,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认真又勤勤恳恳地呵护着,为了不让它枯萎凋零,每时每刻都会倾注新的乐观与希望。


  “……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心底压抑着那么多不安和迷茫啊,所以只能祈求,希望鳞泷左近次不要戳破她的祈愿与幻想。这尚且还算明确的路标与方向,如果随着风一起逝去,失去了妈妈还有弟弟妹妹们的当下,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剩下了,什么都没有了。


  火光映照在身上,火堆里燃烧着的干柴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鳞泷左近次沉默了半晌,稍稍流露出了一股悲桑的气息,又匆匆敛住,如此发问:“如果你的哥哥没有死,但是成为了恶人,犯下了无法被宽恕的恶事,到那时你会怎么做?”


  听到鳞泷左近次的前半句话,灶门祢豆子有股全身心放松下来的安心感,肌肉都松弛了下来。但是听完后半句,她那双樱粉色的眼眸微微瞪大,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低语:

  “哥哥他……成为恶人?”


  鳞泷左近次几乎是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后悔了,苦涩的气息在他的肺部盘旋翻滚,他总觉得不该这样说的,无论如何,祢豆子口中的兄长也不会落入那步田地。但是这份根据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他费力地搜刮,却只能隐约地看到一个人影,额头上的汗水,动摇的目光……那是谁呢?这么破碎又无助的目光,千里迢迢来到狭雾山的,除了祢豆子之外的人,到底是谁呢?


  他吐了一口浊气,心想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怎么能因为这种念想就混淆对现实的判断。年幼时走失的孩子,也不过几岁大的年纪,这样的孩子倘若真的活下来了,很大概率是摸爬滚打苟且到现在的,更何况是如今更迭迅速的大正时代,面对这样的情况,就不能抱有太过美好的期望了,他明明也是做好这样的觉悟才跟祢豆子提起的,怎么能因为这种理由就半途而废?


  鳞泷左近次注视着灶门祢豆子的那双眼睛,这双无论遇到何种苦难都闪烁着坚毅的眼睛,每每碰到兄长的事情却收敛了锋芒,有了温软的秀美,空澄明亮的目光,不知所措地瞧着他。


  他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几近逼问似的加重语气:“……嗯。祢豆子,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灶门祢豆子凝视着鳞泷左近次的严肃姿态,一片空白的脑子在那一瞬间传开了,有什么东西以不可阻挡的趋势断裂开来的声音。


  是啊。

  是啊,还有这种可能性啊——


  她一直都坚信自己的兄长会如同年少时,母亲所形容的那样,成长为一个温柔善良又坚韧强大的人,会成长成一个值得信赖可以依赖的兄长。但是,她却忘记了,兄长失踪时还尚且是一个孩童。一个孩童的理念会在陌生的世界里被打压挤兑成何种扭曲的形状呢?如果她的哥哥就此不再相信善意与正义呢,成为了一个憎恨世界的,彻头彻尾的恶人呢?


  她一直都忽略了兄长失踪后可能遭遇的可能性,也许他过得很痛苦,也许他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坏人的世界里打滚挣扎,甚至……有可能是在失踪后不久就已经死去。不,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害怕往那方面想所以故意忽略了,是她主动逃避了任何坏的可能,以为只要对不幸视而不见,就总有命运的转机奔她而来。


  如果灶门炭治郎成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恶人呢?这个如同警钟一样的疑问撕裂了灶门祢豆子现下的平静,她几近崩溃的思考着这个问题,更多的是包裹在表层的震惊与不愿相信、不愿认可。


  不要……!

  哥哥不可能会变成那样糟糕的人……!


  如此莫名其妙的无端念想,可能仅仅来源于灶门祢豆子对亲人的信任与亲情,又或许包含着母亲话中故事对灶门祢豆子的耳濡目染。


  她不愿意相信。

  哪怕理解了自己的懦弱,也不肯承认。


  鳞泷左近次注视着少女神情中拼命掩饰的动摇和不知所措,轻轻叹了一口气。尽管他听了少女的话后,也有些相信那未曾谋面的少年不会做出此等无法让人宽恕的罪大恶极之事,年长者却总要拿起教鞭鞭打少女的理想,告诫少女世间一切事物绝非人所希望就能获取就能实现。


  鳞泷左近次回想起那些带着阳光明媚的笑意踏上征途却未曾归来的孩子们,苦涩漫上心头,眼睑颤了颤。

  人总要与任何事物斗争,即使遍体鳞伤,精疲力竭,也只能挣扎着活下去。哪怕可能是杞人忧天,他也要给少女留下心中的一个预警,让她日后不会因为太过不知所措而做出错误的抉择。


  他是这样可恶的大人,戴着面具沉着声说着漂亮话,鞭笞着不久前才经历过痛苦的少女。


  所以鳞泷左近次掷地有声——


  “不要犹豫。”

  “也不要动摇。”


  “若你的兄长日后成了罪大恶极之辈,你一定得亲手给他降下刑罚。”


  “灶门祢豆子,你得明白。”

  “世间一切并非全部如你所愿。”


  雷声轰然而至,驱散了世间其他的一切声音。

  好长好长的沉默啊。




  在日后,见到成为了恶鬼的灶门炭治郎时。灶门祢豆子拼命压抑着心底溢出的悲伤和几乎要失控的理智,仿佛被无形的事物狠狠折磨,无法呼吸。


  她好想说,善逸,我心里难过,难过得好像要死了,可是我还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如果死去的话就没人替哥哥争辩,没人告诉他真正的家在何方,没人记得我死去的家人,更没人替我缅怀了,怎么办啊,善逸,即使如此,我还是难过,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啊。


  只有灶门祢豆子自己知道。

  那一刻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绝望。



tbc.

1.浅草篇马上来了www

2.锖兔和真菰是为数不多拥有完整记忆的人。两个人都是在死后回到狭雾山的那个瞬间回忆起这些的。一开始还挣扎过,后来就全盘接受了。

3.最终选拔和消失的少女篇就稍微地提一下,不再多做解释了。本篇设定是最终选拔的时候善逸进山没多久就跟祢豆子碰了头,两个人刚打完招呼,善逸就察觉到了手鬼的气息,祢豆子也发现了正在被追的被选拔人员之一。

4.鳞泷先生的消灾面具救了祢豆子一命。

5.最后昏过去的善逸和祢豆子一起杀掉了手鬼,手鬼在这个世界没能得到救赎,但是还是请神明让这个人下辈子不要再成为鬼。

6.善逸和祢豆子在选拔结束后就约好了一起行动,所以消失的少女篇两个人是一起去的(善逸杀穿)

7.猪猪还是提前下的山,所以谁都不知道w

8.给祢豆子锻刀的是钢铁冢,但是钢铁冢这次因为祢豆子不是赫灼之子的关系,也有碍于祢豆子是女孩子的关系,所以没有发脾气。

9.珍爱生命,警惕炼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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